2014年11月9日 星期日

新編粵劇《金玉緣》之一

曹公名著《紅樓夢》,是中國四大古典小說之一,其內容涉獵之廣,人物形象之豐富,遣文馭字之藝術,均為中國古典文學的精華。王蒙評點版的《紅樓夢》序中曾說:「《紅樓夢》令你嘆息。《紅樓夢》令你惆悵。《紅樓夢》令你聰明。《紅樓夢》令你迷惑。《紅樓夢》令你心碎。《紅樓夢》令你覺得漢語漢字真是無與倫比。《紅樓夢》使你覺得神秘,覺得冥冥中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偉大。」這話一點沒錯,猶記第一次接觸這個故事,是四歲跟著祖母去電影院看越劇電影《紅樓夢》,看到風華正茂的越劇名伶徐玉蘭和王文娟,演繹寶黛那纏綿悱惻的愛情,小小年紀的我,看到焚稿一段,竟潸然淚下,對黛玉的遭遇同情不已。

長大了,有機會再細讀小說原文,卻更喜歡薛寶釵的健康豁達、寬厚賢惠,認為賈寶玉不愛寶釵是令人費解的事,更為當年有許多紅學專家評寶釵城府極深而忿忿不平。人到中年,復看《紅樓夢》,第一次從賈寶玉的角度去感受他身處的環境,面對一眾如花似玉的女子,為何他能斷言「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飲」。既然不同年紀、不同境遇會看到不一樣的《紅樓夢》故事,於是很想記下此時對《紅樓夢》描寫寶玉、寶釵、黛玉三人情感世界的一些個人看法,因此按《紅樓夢》原著有關上述三人的人物形象,全新編撰了粵劇《金玉緣》,希望演一個自己體會及理解到的賈寶玉。

賈寶玉含玉而生,被家中上下視為珍寶,大可像其他紈袴子弟一般,襲官爵、享安逸,慵憒一生。但曹公卻賦予賈寶玉是神瑛使者轉世的身分,這一點仙氣賜他與生俱來的脫俗思想,他活著,除了溫飽,精神上還有那麼一點追求。在曹公筆下,林黛玉是一株仙草,將枯之時由神瑛使者以水救之,故而今生為還淚而來,兩人的前世姻緣,今世得以延續。所以初次見面,兩人便似曾相識,更有難以言傳的親切感。

薛寶釵生於名門,蘭心蕙質,更因父親早逝,母親軟弱,兄長驕縱無能,促成她外柔內剛,小心翼翼地肩負起保護家人的責任;處事敦厚,能為自己未來細意經營的性格。她認為女子雖弱如柳絮,卻不應輕墮污泥,她曾賦柳絮詞曰:「白玉堂前春解舞,東風捲得均勻。蜂團蝶陣亂紛紛。幾曾隨逝水,豈必委芳塵。萬縷千絲終不改,任他隨聚隨分。韶華休笑本無根,好風頻借力,送我上青雲。」我就把這首詞化用在粵調小曲〈纏綿曲〉中:「金玉堂前春光耀。蝶圍柳腰,聚散難曉,萬縷千絲不改嬌嬈,休教飛絮委芳塵,隨逝水奔江潮。憑好風相邀,送君直上雲霄,使君休道,好風難期,且看我玉扇頻弄俏。」希望寶釵一出場,便能充分展現其朝氣自信的形象。

小說中,寶釵甚少多嘴去管別人的事,唯對寶玉,這個她真心關掛,也認定為自己將來依靠的人,確實比對其他人多了一份真誠的惦念。寶玉和戲子往來,並助戲子私逃而被父親嚴懲重傷,寶釵用心良苦,著意規勸,卻被寶玉冷言趕走。寶玉並不是討厭這個好姐姐,只是不喜歡她也像其他人一樣看不起戲子,把人的貴賤與人格混為一談。

寶玉沒向這好姐姐講過貼心的話,兩人思想南轅北轍,根本無法溝通。當黛玉來時,小說原文中寶玉有言:「我就是為這些人死了,也是情願的。」於是我讓寶玉對黛玉唱:「我身困樊籠難自主,也望他人得自由。為義何懼身先亡,唯對妹妹把真心剖。」有些話,你不輕易對人講,可能怕講了被反駁而自招沒趣,也怕講了對方不明白等於白講,更甚者怕講了會招來惡果。如果有一個人,能讓你盡訴心曲而無所忌憚,那當是非常幸福的事。黛玉就是一個能讓寶玉吐盡真言的人。小說中黛玉聽寶玉一說,就只更哭得厲害,這不光是痛心,也是理解和體諒的哭,這個情緒,我按理解寫出了以下的歌詞:

黛玉【唱】哥你素性仁厚,交友無分貧富,喜志投,為把逃亡朋友相救,願挨打身傷透。
寶玉【唱】今生得卿卿最解心愁,毋令我拜封侯,厭顯赫相交獨愛清流。
黛玉【唱】人本生同,死皆化,既成灰飛再無求,毋庸逐那金甌
寶玉【唱】難得情心同扣
黛玉【唱】哥你態度似俳優
寶玉【唱】做俳優,有卿相伴樂優遊

所謂「萬兩黃金容易得,人生知己最難求」,當你受盡世人非議,卻有一個人默默守候在身邊,不以眾人之目光看你,不質疑你離經叛道的行徑,能心同一體,講出你未曾出口的心底話,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?這就是寶玉深愛黛玉的原因,也是寶釵易找、黛玉難尋的原因!(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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